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得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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得勝

“這井?”並州刺史循著指示看過去。

他也意識到周圍那股子無法忽視的惡臭,面色一變。

待走到井邊,並州刺史向下一望,頓時驚得後退數步——井中暗暗沈沈,什麽都看不清楚,可那股臭味卻直沖頭顱。

跟隨而來的衙役在井上搭建一個簡單的木架子,用以打撈井下的東西。

破水而出的聲音響起。

並州刺史與陳仲因都是緊盯著這口井。

一具腫脹的屍首被掛著鐵鉤的繩索勾住帶出井外,無一人敢上前查看。

這具屍首手腳被綁著石塊,因在水中浸泡多時,現在已經看不出本來面貌,又因手腕腳踝處繩索深勒,以致此處皮肉潰爛,經方才打撈時磕撞,隱隱可見白骨。

陳仲因從藥箱裏再取出幾層面巾,包裹得嚴嚴實實,才走近這具屍首。

屍首已經膨脹的皮膚上,隱隱可見黑色的斑跡。

他皺著眉頭仔細查看一番後,向並州刺史道:“這具屍首恐怕與今日藥堂外那具屍首病氣同源。”

並州刺史不敢上前,他聞言驚道:“莫非那新喪之人,就是從此地染病?”

陳仲因也沒有證據,不曾給出斷言,不過他也有這樣的考慮。

並州刺史思索著說道:“夫人方才說,是那個帶著屍首到藥堂外的少年引你到此地?那他定然曉得這口井中有這樣一具屍首。”

他又是為了什麽?

二人思索片刻,並未有所定論,關於此事的討論,只好待尋那少年的衙役回來再繼續。

陳仲因望向那口井,問道:“這口井看著荒廢多時,刺史可知這裏是否為活水?”

並州刺史一默。

這……他確實不知。

“來人。”並州刺史立刻召來隨從,“觀察井中,是否有流水活動之跡。”

片刻後,隨從來報:“井中無物,水波依舊。”

這是活水!

並州刺史猛然起身:“莫非此地乃疫病之源?”

陳仲因搖搖頭:“不像。”

疫病剛起,並州便吸取去年黃州的教訓,令百姓將水煮沸後再用,為此並州刺史還自費為城中百姓提供額外的柴木以作補充。

這處活水,雖有感染他處的風險,終究還是有些困難。

“這裏是何地?”陳仲因環顧四周又問。

並州刺史回憶片刻,道:“並州城南……啊,約莫是昔年大將軍府舊址。”

“大將軍府?”陳仲因心念微動。

“是,是大將軍。”並州刺史連連點頭,“黃老將軍昔年舊邸。後老將軍年邁致仕,這座舊邸因逾制不得用。而陳大將軍就任後,又不肯入主,府邸便荒廢下來,日漸成這副模樣。”

並州刺史環視四周,又道:“這裏應是大將軍府的後院所在。”

陳仲因問:“這位黃老將軍,與黃流長黃偏將軍是何關系?”

“正是黃流長之祖父。”並州刺史笑道,“將門虎子爾。”

陳仲因以假笑應付。

他覆看向那具不辨面貌的屍首,道:“城中因瘟疫之事,死傷無數,這具屍首也難辨身份?”

並州刺史面上有些尷尬:“確實如此。”

不過即便沒有瘟疫,並州刺史也難以調查清楚這具屍首的身份。

畢竟北地因戰亂戶籍十分混亂,各州百姓相互流竄,時時有外邊的百姓到本地避難,又不好驅逐打殺,只能這樣糊裏糊塗的。

“只能先將這具屍首的情狀細細記載下。”陳仲因道。

屍首已經嚴重腐敗,難以形容的氣味充斥著此處,又是一具染病而亡的屍首,周圍人不敢近前,還是陳仲因去仔細記錄下屍體的情況,略估算了下屍首身前的體型。

是個偏瘦的女子。

他凝視著這具形容可怖的屍身,向其深深行禮,對並州刺史道:“還請刺史派人,協助將屍身火葬。”

並州刺史頷首應允。

因屍身腐壞,轉運不便,他們只得就地將染病而亡的屍身燒去。

停屍藥堂外的那具屍首很快便查清身份,他獨身一個,父母因這場瘟疫病亡,他卻並無大礙,只有些咳嗽小癥,並州的大夫在鉆研此疫時,還特意請他一敘,蓋因他全依仗身體狀況特殊,並無什麽治病的良方要處,便也沒了後續接觸。

不過他將爹娘屍首寄存義莊後,便在城中游手好閑,四處閑逛。

如此數日,也不見身上病情加重。

昨日聽聞家人屍首被運出城外火化後,狂笑官府小題大做,又往藥堂尋上那個懼病如猛虎的大夫,經一番診治後,更是得意揚長而去。

之後他去了何處便無人知道。

恐怕只有那個領著陳仲因往大將軍府舊邸去的少年可能知曉一二。

然而並州內疫病未消,官衙人手不足,騰不出幾個人去尋這人,進度便耽擱許多。

陳仲因並未太過在意這件事。

他一心只想令並州快些度過疫病難關。

這件插曲暫告一段落後後,陳仲因依舊在醫棚坐診,初時少有人尋他看病,多是些身上帶著小毛病的人過來湊熱鬧,並非染疫在身。

面對這些人,陳仲因也認認真真給開出藥方。

只是病癥與瘟疫無關的患者,陳仲因特意囑咐不許在醫棚中抓藥煎煮,可往其他藥店藥堂抓藥。

醫棚是為緩解瘟疫設置,藥材皆是免於費用供給罹患疫病的百姓。

有些人見得不著免費的便宜占,甚至都不接這一份藥方,連聲謝也無,便徑直起身離開。

陳仲因並不惱怒,泰然自若著接診下一位病患。

不過數日後,那些拿著藥方自費配藥的百姓發現這一帖藥藥效奇佳,一些人的小病小痛,一副藥下去便藥到病除,還有些人身負本不報希望的頑疾毛病,服了幾天湯藥,竟舒服不少。

百姓瞧不懂什麽藥方,只知自己飲藥後病狀減輕。

那名新大夫醫術之高超,也慢慢在百姓間流傳。

前些時候對著要自掏腰包的藥方不屑一顧的人,這會兒心裏又打起些主意,瞄著醫棚去索要藥方。

陳仲因對這般情況榮辱不驚,他神色如常,道:“當日的藥方皆已銷毀,並無另存。”

那些人又腆著臉找陳仲因再來診治,卻被他拒絕了。

陳仲因道:“前些時候已將各位的病情如實相告,並配以對癥藥方,而今再來,自然無話可說。”

這些人只好悻悻而去。

其中又有人自覺並未直言,抱著幾分僥幸之心,指望著陳仲因根本不記得他們,又混入治病的百姓中,只是因陳仲因這幾日聲名鵲起,前來要他診治的病人多上不少,他們要等上好一會兒。

可惜陳仲因就算不認得人臉,對把過的脈象也是過目不忘,輕易便能揪出這些人。

他雖未戴面巾,一直用提純得來的酒精噴灑周圍,診脈問病時也會用上酒精,周身一股酒氣濃烈不散,叫信任他的百姓們都帶上幾分好奇。

相問下,得知這種提煉後的酒精有防備疫病的功能,又見陳仲因問診多日,不見病容,便有些意動。

陳仲因便向那些前來看診的病人贈上一小壺酒精,並叮囑不可飲用。

蓋因這位大夫確有真材實料,並州城中的病人漸漸痊愈,關於火葬一事的異議也少了不少。

如此忙碌了許久。

一日晨起,陳仲因餘光一瞥,望見庭中高樹已經落進樹葉,蔓延開的樹枝如同一張大網。

他恍然間,才覺現在竟然已入深秋。

已經一兩月不曾見到杜宣緣。

她大抵也是非常繁忙,這些日子連夢中相間的機會都沒有。

陳仲因忽然間生出幾分落寞。

這是他難得非午夜夢回之際也思念起杜宣緣。

實在是太久沒有見到她了。

陳仲因摩挲著所背醫箱的布帶,嘆氣一聲後重整心緒,往醫棚趕去。

剛出藥堂,便見一騎飛馳而過。

他看著往官衙趕去的騎兵,心中莫名鼓噪起來,隱隱有一個念頭浮現。

莫非……

陳仲因心事重重地走到醫棚,還未等他收拾好東西,外邊又喧鬧聲起。

“大喜啊!大喜!”有人歡天喜地沖了進來,“都督夫人何在?”

陳仲因有種石頭落地的踏實感,當即起身迎出去。

“都督大獲全勝!斬獲北虜王爺、將領數人首級,俘虜北虜虜王歸來!”

陳仲因喜笑顏開,顧不上許多,當即上前詢問道:“都督現今何在?”

“都督向大將軍告職後,便向並州而來,特令我等先行一步。”前來報信的騎兵也是笑得合不攏嘴。

他們追隨杜宣緣立此大功,焉能不喜?

得知此事後,陳仲因更是喜不自勝,一向沈穩的心緒如何也平靜不下來,在醫棚中踱步不止,欲往外去,又想到杜宣緣尚未抵達並州,加上自己還有職務在身,只好收斂腳步,可就是沒法叫自己的步子停下來。

他這一顆心,已經長上翅膀飛往定北軍軍營去了。

醫棚中其他大夫與陳仲因這些日子早就相熟,自然瞧出他的心思,忙笑道:“夫人且去官衙,說不定都督也快到了。近來病患已少,我們便足夠應付了。”

陳仲因心下欣喜,向他們鄭重行禮後,自己的東西都顧不上拿便往官衙趕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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